近来皇帝问政的次数愈发频繁了。
最先提出疑议的是皇帝平日最信重的工部尚书孙林。范斋瞥了这个看上去确实敦厚的中年男人一眼,心中嗤笑一声。
“孙尚书莫急,”他展开对于男人的身量来说显得过于小巧的女扇,遮着嘴娇俏地笑了一声,语气阴柔妩媚,“那位的身子骨如今……他性子又要强得紧,这按说您都比咱家清楚,怎么还问出这样话来?”
满屋子陪王伴驾数十载的股肱大臣被他这么一笑,竟是硬生生激出满身的鸡皮疙瘩来,比见到天子震怒时还觉得要瘆人些。
孙林张了张嘴,本想再说些什么,却在看到太监眼底甚至懒得藏起来的不耐烦后及时收了声。
阉狗!他心中唾骂这天杀的跋扈内竖,难免对皇帝也生了几分怨怼——要不是陛下执意……孙林正要咒骂,又想起先前听说的传闻,止住了。
“圣人宣厂公、孙尚书觐见。”
孙林领了旨,抬头时瞥了一眼来传召的小内侍——很年轻,脸上稚气未脱,过不了二十岁。他笑着从自己的袖子里摸出一块小银元宝塞进小公公的手中:“有劳了。这位小公公看着眼生,不知……”
小内侍怯生生地看了看厂公的脸色,见范斋用几乎微不可见的幅度点了点头,这才喜笑颜开地收下那块元宝,嘴上客气道:“好说好说,这都是奴婢的本分!奴婢是刚到圣人跟前伺候的。原也没个正经的名字,猫猫狗狗的,主子们叫了只管应就是了;近来是蒙怹老人家的洪恩,起了个大名叫吴不可。”
“咳!”孙林突然被呛到似的猛咳了几声,脸色一下子变得相当复杂。范斋看了他一眼,有几分探寻。
“无妨、无妨……”孙林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,“陛下召见,我等还是速去面圣的好。”
思政殿面君不比紫宸殿规矩繁多,陛下又三番五次地给孙林免了诸番杂礼,如今孙尚书进了思政殿就像回了自己的家,一进屋子只管坐,自在得很。
大杞的君主一眼看出他的臣子脸色不好,顿时横眉倒立,冷眼看向带完路就规规矩矩站在一旁侍候的小内侍:“吴不可,你是怎么办事的?先前赵沪在的时候,朕的孙卿哪回面君不是笑脸?怎么你一来,他就苦着个脸对朕?”
孙林端起茶碗正撇沫子,忽然听见这句问话,手一抖,险些泼自己一身热水。
“臣不过是忧心陛下龙体——”他咬牙切齿地瞪了一眼主座上的皇帝,强自拉扯出一个笑脸,“陛下召臣等前来定有要事,不必为臣费心。”
皇帝点点头,颇为欣慰地看向孙林:“孙卿果然是国之忠良”
不知是否是错觉,范斋总觉得皇帝的表情里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怪异——狡黠?他刚想出这个词,又暗暗拧了自己一把,强迫自己将这诡异的想法赶出脑海。
皇帝挥退左右,殿中只留孙范二人。
“不知二位爱卿对东林一党近日动向可有了解否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