咖啡机维修文学>网游>天下,乱世惑颜 > 第54章 姑苏城的芙蓉节
    姑苏城的清晨有点早,特别是在这六月,特别在这南国之地,特别是在临江楼。颜惑儿从不早起,但是她今天却很早就做好了早饭,倒不是因为她今天起得早,而是因为她没有睡。一整晚,她都在想璆鸣的话,想着想着就想起了南宫戟,想起了东方亓,想起北雪颜,想起了……她的女儿。越想越睡不着,所以她早早就起来做早饭了。住在临江楼三年了,她从未做过早饭,都是璆鸣做好了,放在那里等她起来再温热来吃。

    不过,颜惑儿也没想到,她第一次做早饭给璆鸣,就知道一件挺让她吃惊的事。她原本想做好早饭去叫璆鸣起来吃的,谁知道她去到璆鸣的房间,正准备敲门的时候,清越从他房间出来,打开门,颜惑儿正好看到璆鸣裸着半身躺在床上。清越说:“安娘,你起来了,怎么起得这么早的?”

    “没,我睡不着,就早点起来做早饭了,正准备叫璆鸣起来吃的,没想到会见到你,你要不要也吃点早饭?”

    “是吗?那敢情是好的,平时都是我做好早饭等你吃,今天难得有机会试一下你的手艺,自然不会放过了。”

    颜惑儿自然不会去想清越的话是否话里有话,也不去想她的话,是否在明示暗示在什么,因为颜惑儿整个脑袋都在消化她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幕。待她消化完了,颜惑儿想起清越那句,平时都是我做好早饭等你吃,俨然,这句话就是临江楼的女主人说的话了。她一直以为,临江楼就只住了她和璆鸣,可没想到,这个临江楼还有一个人,叫清越。若是这般,璆鸣何必还要跟她说,安娘,我想你做安室的女子,堂堂正正的。

    清越后来说的她的手艺,她的琴艺如何如何颜惑儿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,她忽然觉得这个璆鸣很陌生,连仅存的一点熟悉感都没有了。后来清越说要走的时候,颜惑儿还傻傻地问一句,你要走去哪里?

    清越笑了笑说,安娘,你忘了我每天这个要去练功的吗?我当然是回六扇窗啊。

    颜惑儿尴尬地笑笑了,最后问了一句:“清越,谁是你的汉成帝。”

    清越自是没有回答她。

    颜惑儿一个人在临江楼坐了很久,她最后下了楼,划走了绑在楼边的小舟,抽小道,出了姑苏城。她回了竹苑,就是那个跟南宫岳生活了十多年的竹苑。竹苑离临江楼很远,坐船的话,要坐两天一夜才能到,而她划舟,则是在江上飘了三天三夜。竹苑在岛上,周边茫茫是江水,没有邻岛。颜惑儿是不知道南宫岳当初是怎样找到这个地方的了,但是他带她来这里的时候,在岛上,该有的东西的都有了。然后每月十五,他都会带着颜惑儿划船去岸上赶集,把接下来一个月的东西都买了。

    让颜惑儿记忆最深的,是她十岁那年开花的铁树,蕾蕾红花压枝低,后来,让她记住铁树开花的,是连年不断的战争,铁树开满花,就像预告那些人连绵不断地死去。动乱的年代,安宁是奢侈品,但南宫岳就给了她这个奢侈品,就是这竹苑。出来当年尽开的铁树花,她还记得有一种叫荼蘼的花,白似雪且带香,南宫岳曾用它来酿酒,先把木香研成粉末,然后投入酒中,密封好。到饮酒的时候,把荼蘼花瓣入酒,酒香如荼蘼的花香,南宫岳称它为荼蘼酒。一开始,南宫岳不让她喝,但是颜惑儿闻到这像酒香又像花香的荼蘼酒,那还能听他话,后来南宫岳说,如果行酒令赢了他才能喝。颜惑儿立马答应,可是这行酒令也是有规矩的,赢了他,还要荼蘼花落到颜惑儿的酒杯才能喝。

    那时候的她,愿意为了这一杯荼蘼酒等半天荼蘼花落。他们坐在荼蘼树下,颜惑儿抬着头,干等着,实在没那个耐心了,她就耍小花样,吹着荼蘼花,心里想着,怎么还不落下来啊!南宫岳发现了,干咳两句,然后教育她,做事要有耐心。颜惑儿那个时候那管南宫岳那么多,只盼望自己头顶上的那片荼蘼花赶紧落到自己的酒杯来。最后终于让她等到的时候,一口气就喝下了那杯酒,南宫岳看着她那心急样,眉笑颜开。大概那是她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了,她到现在还记得荼蘼花的香味,带着蜜的甜。

    然后她在姑苏也看到荼蘼花,璆鸣告诉她,这种花的花语是,永远无法相爱的悲恋。颜惑儿当时在想,这是在说她和南宫戟还是在说她和璆鸣,还是在说她和东方亓?她当时说了一句:开到荼蘼花事了,丝丝夭棘出莓墙。绝望中,带有一丝安慰。

    颜惑儿飘了三天三夜终于回到了竹苑,岛上一切如旧,四年没有回来,物是人非已经是无可厚非的事了,更何况,早在四年前就已经人非了。整个岛都开满了荼蘼花,一直开到岸边,雪白雪白的,整个岛,都弥漫着一股甜似蜜的荼蘼花香。

    在江上飘得太久了,颜惑儿睡在了荼蘼树下,丝丝飘落的荼蘼花瓣落在她粉色的曲裾上,与她的曲裾融为一体,像被绣上的图案。然后,她睡去了。

    残红渲染了整片天,朵朵云儿像惨败的战士,染得血红红。乌鸦盘旋再黄昏得上空,呕哑得声音令人粟立。被岁月剥落的城门顿生了红,弥漫的血腥味与战火硝烟锁在孤城。破烂的旗帜如断线的木偶,在风中摆布。

    萧肃,寂静,恐怖。

    “黄昏了。”飘渺如花香的声音最终却响彻孤城,柔和得如春风,坚定如磐石,冰冷如千年的川。“黄昏了,你还没到。”如果轮回,再远,再久也应该到了。阁楼上,向更远处瞭望,残红后的天,更远处黎明。

    “会来的,对吧。”对城墙的砖讲。“会来的。“抚着黏糊的旗杆讲。”“一定会来的。”对着地上的尸体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