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景一直告诉崔昊,这世上种种,不论什么事情,说来本质都不过是交换,千万切记不要和别人去谈自己都没有想明白的物件儿,不要和别人交换自己心里还没有明码标价的虚幻,譬如友情。
崔昊当然很少去想这些事,他生来以剑为伴侣,也不需要去想这些,但因为崔景是自己的长辈,所以逐字逐句都记得清楚。
崔景这样告诉他,“我们在这个世上的任何行为,最基本的准则就是交换,哪怕抛开交易,诸如感情这样听起来似乎不能具体化的事情也不过如此,你去瞧瞧那些夜夜笙歌,花了大把价钱在春衫薄的富家子弟,最后买到手的济无非就是情绪价值。
那么,这个情绪价值的价格究竟是多少呢?要以这个人本身拥有的财富去看,假如是穷人呢,去一趟烟花巷子一百文已经是极限,有钱人就不一样,他们为了区分自己和穷人的区别,所以一定要再加上一些其他的价值,诸如身段儿、诸如地界儿。”
崔昊当时曾询问,“但是我听闻,世上有人一掷千金。”
崔景道:“这种情况就多在拍卖场上,那个时候买的未必是这个人,反而是赌一口气,反而是名声和面子,所以我一直告诉你,尽力要少谈论,少做那些你自己也不知道具体价格的虚幻物件儿。”
“就像名声和面子?”
崔景这样回答“是也不是,除非有一天,你真正将自己的名声和面子明码标价,就可以开始去谈论了。”
崔昊听得明白其中道理,接着询问道:“那么,如果是家主,会不会在拍卖会一掷千金呢?”
崔景笑道:“我又何须花钱,何须出面呢?”
崔昊想了许久,道:“所以,只要一个人站的够高,家世够好,便不需要再付出什么?哪怕别人无法在你的身上获取足够价值。”
“我不需要付出,外人却未必不能得到。我不久前和你说过,世上的一切行为,追根究底都不过是一场交易,这并不是什么高深的事,而且往往贩夫走卒市井商贩戏子种种比我们了解得更透彻,你以为他们什么都不曾得到吗?你再仔细想想,为什么我们崔家子弟随便一个走出去都有人前倨后恭,如你的说法和想法,难道这些人就什么都不曾图谋吗?”
眼看崔昊仍旧不是很明白,崔景说道:“你生来只是和刀剑打交道,直来直往,恐怕也无法将自己置身于那些人的身上去想问题。你只需明白这样一件事,一块儿金子走在路上,周边儿便总有泥土石头想要靠近,哪怕只是在你身上蹭一微不足道的恩赐,对他们来说也是极难得的事情了。”
崔昊在这种情况下得到的如此种种教诲,之后年纪渐长,终于也开始穿梭于市井,才渐渐明白了崔景当时所说的这些道理,“世人无论做什么,计较得失乃是常态,哪怕那些输红了眼的赌徒,倘若一开始只为了开心快乐,也为这些虚幻的情绪价值在心里面标好了价格,输完了即刻就走,倒也不必在走出赌坊后嚎啕大哭。
家主当初说,对自己不曾标好了价码的虚幻物件儿,切记不要触碰,如今想想,大抵是担心我不能及时停手,导致最后付出的价码太多无法承受。
正似那些赌徒,他们根本没有想好这件事的价码,却妄想以小博大,最后的结局也便如此了。”
然而,崔昊忽然想到崔景最后的结局,那位曾经告诉他,不要对自己不能操控的虚幻物件儿付出的长辈,最后竟因为崔家的风骨,因为下界人的脸面和尊严而死。
论起来,他最后为之死亡的那些原因,又何尝不是虚幻的?所以,他死去之前所想的,难道也是值不值得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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