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自己满身风尘,见迟翌却一尘不染坐在庭院中,素手抚琴,一派闲情雅致,这些天累积起来的抑郁愤懑达到了最顶点。
“只可惜所谓高风亮节的苍也先生,之后被卷入一场斗争,也是弹奏‘风入松林’赴死。”他剑出鞘,立在地上,冷笑道:“迟盟主如今弹奏,是在为自己做最后的哀曲吗?”
迟翌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刘运,迤迤然道:“我只是帮你安度亡魂罢了。”
“你说什么?!”
刘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,迟翌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,却像是把他的脊梁骨根根敲断,狠狠戳着他的心口往里头戳。
他向自己的父皇立状求来的二十万兵马,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,先后遭受了夹击偷袭,阵法围困,火攻炮射,如今堪堪只剩余八万不到。
如今军心涣散,斗志不在,他作为主将,不可避免将会被严重问责,更不要提归国之后,即将面临的来自父皇的失望和暴怒,以及趁此机会要把他踢下东宫候选之位的大哥。
怪他太急功近利,还是怪迟翌这个对手太强大,这个问题刘运先前没空想,如今是害怕答案。困在绿洲的这几天,他夜夜失眠,像个困兽一样地原地乱撞,渴求能冲出樊笼。
他一开始就跳入了迟翌精心布局的陷阱,所有探听到的情报链完美地拟合成了一个事实——绿洲腹地才是晋军大本营。
可在深入绿洲腹地的那一刻,他才明白他中计了。
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兵法,却在这等奇骏诡异的地形下,将麾下的雄兵变成了一个龇牙咧嘴,却无计可施的野狗,怒极攻心却无法甩打伺机往它身上狠咬一口的秃鹫,更怒不可遏的是,杀敌八千自损一万,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把自己也打得血肉模糊。
新仇加旧账,刘运腮帮上的肌肉都在发颤,每个字像是从齿缝里一个个蹦出来的,“迟盟主若是苦心积虑想要唱一曲空城计对付我,可就大错特错。你如今兵力捉襟见肘,可我还剩余八万大军,任你如何足智多谋,恐怕也翻腾不了多久了。”
他的两颊上泛着病态的红晕,声音越来越高昂,“我先前还怵你神功傍身,不好对付,可晋国的驸马慕容恪告诉我一个秘密,只要拿捏住你在意的人,你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救她,哪怕你让你放弃神功,变得如此孱弱不堪,毫无还手之力。”
“呵——你这样的人,居然会因为一个女人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。”他嘲讽道:“你再看看你现在效忠的国家,它的君主忌惮你,想方设法要置你于死地,你殚精竭虑想要帮助帮它摆脱列强的欺|辱侵|犯,可它却想着如何防备你,毁灭你。”
他的嘴角咧出了一个古怪的弧度,高高地抬起下巴,“饶你再心如比干,多智近妖又如何?人啊,最重要的,就是要看谁比谁能活得长。迟盟主,你说对吗?”
刘运的声音从下面清清楚楚地传来,花棹的手指深深地陷入泥地里,嘴唇已然被咬出了血,滴答滴答地砸在了苏执琅的手指上,染得苏执琅白皙的手指带着病态却惊心动魄的瑰丽。
他沉默地用指腹捻开她的血,看着他手指上的纹路都入侵了丝丝殷红。
前夜他们就开始着手准备潜入绿洲。
地面行军危险,被埋伏的可能性高,地道被全面封锁,里面填充了炸|药,稍有不慎触动地道机关,便是全军覆灭,更何况绿洲内道阻且长,探知情况难度陡然加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