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已经完全黑了,在菜市场旁边一家小超市里,杨苍山买了两支手电筒,自己揣进口袋一支,另一支塞给姚明。姚明接过手电筒,一脸不情愿地跟着杨苍山走出超市。杨苍山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姚明:“别哭丧着脸,你整日里嚷嚷着西方文明的人文博爱和普世价值,我今天给你一个博爱的机会,让你做到知行合一。”
在超市门口,杨苍山打了一辆三轮摩的。摩的司机听说现在要他上苍山,打死都不肯去。杨苍山无奈,咬着牙给司机加了10块钱车费。司机很不情愿地发动摩托车,嘴里咕哝着:“天这么黑,风这么大,加20块钱也不算多,山上没有人坐车,我还得放空车回来……。”
半个小时后,摩的开到了苍山停车场。停车场里空无一车一人,平时值班的门卫室,早就落了锁,只剩一间亮着灯的空岗亭。从摩的里钻出来,姚明禁不住打一个冷颤,他立刻钻回进摩的,说什么也不肯下车:“我穿的衣服太单薄,没到半山腰就这么冷,山上那么大的雪,不冻出人命才怪。”
杨苍山也感觉到了异于往常的寒气,好在他穿着警用棉服,御寒性能好过普通的羽绒服。一片雪花从姚明的眼前飘落,他立刻尖叫起来:“你看看,这里都下雪了,我长这么大,只在山下看见过山顶上的雪。”
杨苍山扬起头来,借着停车场的灯光,看见鹅毛般的大雪片洋洋洒洒落下,眼神里掠过一丝少见的忧虑。他微笑着安慰姚明,说一路爬山,爬着爬着就浑身冒汗,不会觉得冷。姚明摇摇头:“君子不临险地。”
杨苍山说,你见死不救算什么狗屁君子。姚明说,我得先保住自己的命,才有能力救别人。杨苍山对姚明说:“你一直说与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,有一段浪漫的邂逅,此刻的马龙峰上,就有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孩,她正在等待着她的东方白马王子营救呢。”
姚明盯着杨苍山的眼睛:“警察色诱我一个读书人,你不觉得内疚吗。”
杨苍山看到摩的司机身上穿着一件厚厚的棉衣,好说歹说,花了两百块钱买下来,硬生生给姚明套在身上。
姚明看着杨苍山手里拎着的柴鸡和火腿,问他是不是准备带着柴鸡上山救人。杨苍山四下张望着,说本来想把鸡和火腿放在停车场的岗亭里,哪知道今晚没人值班。杨苍山拎起柴鸡看了一眼,走到门卫岗亭,把柴鸡和火腿系在门把手上:“咱们得抓紧时间,趁着天亮之前把人弄下山来,等到天亮人多了,我的鸡和火腿没准下了谁的肚子。”
姚明把棉衣上的帽子罩到脑袋上:“这里到马龙峰还早着呢,咱俩就靠两条腿,到了马龙峰,估计天该亮了。”
杨苍山抬起手腕,看了一眼手表,时间是晚上7点25分。他知道姚明所言非虚,从这里徒步爬到马龙峰,就算是白天不下雪,至少需要四五个小时。一旦晚上下了雪,如果雪大盖住了山路,就算是不迷路,能在天亮前上到马龙峰也算是幸运了。杨苍山对姚明说:“走!咱俩开索道,坐缆车上山。”
杨苍山打着手电,找到了索道的变电箱,合上电闸的瞬间,传来“轰隆隆”绞盘拉动钢丝绳的巨响。随后,通往苍山高处的索道塔亮起了灯。目力所及之处,只能看到半程索道塔的灯光,后半程的塔灯被云雾完全遮住了。
缆车移动起来,杨苍山拖着姚明进了一辆缆车。缆车滑出索道站,钻出黑漆漆的松林,逐渐爬高。借助索道塔的灯光,缆车内的两个人这才看见周围的情景,漫天大雪已经盖住了停车场、盖住了索道站、盖住了松林、盖住了整个世界。杨苍山和姚明双双站起来,趴在玻璃窗上看着缆车外的世界,久久合不拢嘴。杨苍山自言自语道:“我活了三十年,都没有遇到这么大的雪。”
姚明喃喃道:“我活了三十年,才遇到这么大的雪……。”
突然,杨苍山和姚明感觉身体前倾,两个人同时倒向缆车的玻璃窗。接着,半空中传来一阵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,听上去令人毛骨悚然。杨苍山和姚明相互搀扶着站稳身体,看见前前后后的缆车被风吹得摇晃不停,而且,缆车越往高处走,风势也越大。此时,正赶上跨越一条深沟,缆车距离沟底足有四五百米的高度。姚明只往下看了一眼,便颤巍巍地瘫软在地上,脸色苍白,嘴唇发青。杨苍山蹲下身来,一只胳膊半抱着姚明:“不用担心,你要是摔死了,我给你垫背,过了云门峡就快到了。”
杨苍山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,把姚明吓得打了一个激灵。杨苍山伸出另一只手掏出手机,看了一眼手机屏幕,原来是班花打来的电话。班花问他到哪里了,说皮埃罗他们快支持不住了,山上风大雪急。杨苍山说路程已经过半了,让皮埃罗他们先找一个背风的地方躲一躲。班花问杨苍山,救援队上去了多少人。杨苍山说,加上他总共两个人。班花吃了一惊:“你疯了,雪山上有三个人被困,你们上去两个人救援?”
杨苍山说:“三个人被困,只有一个人受伤,我们俩上去了,等于四个人救一个人,比例没有问题呀。我倒是想多叫几个人,负责苍山救援的兄弟们一个多月都没有休息,今天晚上,一个儿子在医院发高烧,一个老妈哮喘要陪床,临时拉上的人是我的发小,人情还得算我头上,我容易吗。”
班花说:“我刚才听到皮埃罗身边的人已经哭了,而且山上的环境越来越恶劣了,刚才打电话给省气象局,他们监测到一股更大云团风暴逼近苍山,人命关天,你们只上去两个人,恐怕不行。”
杨苍山说:“下了索道到马龙峰,大约需要三个小时,我先上去看看情况再说,实在不行,我们再打电话叫增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