利戈亚在涅琳的悉心关照下日渐长大,母亲不曾在他面前流露过太多负面情绪,但身体状况却是没法逞强的,不知从何时起,每年随着秋冬季的到来,母亲的咳嗽都会变得越发严重。七岁的利戈亚已经改掉了爱捣乱的坏习惯,他从留着白胡子的宫廷医生那里听到过,妈妈是因为心病影响到了本就不算好的身体,于是便从此暗下决心要懂事起来。
利戈亚变得不再需要涅琳哄着就会自觉遵守作息时间,他不再乱跑给妈妈到处添乱,还会帮忙做一切自己力所能及的事,可令他难过的是,无论自己怎么努力,母亲仍在变得越发消瘦。
冬季的某个清晨,这天是日历上该去看医生的日子,涅琳出门前叮嘱利戈亚要好好待在房间里,利戈亚乖巧地和母亲道完别,一个人在床上无聊地翻起书来,壁钟的指针逐渐划过了一个上午。
此时在隔了几道墙壁和走廊的图书室内,十岁的费德里可正站在爬梯上浏览书目,不过表情却带着些许怨气。如果是以往,此时他应该和雷纳托在庄园的林场里趁着雪停狩猎野兔才对,可不知从何时开始,兄长明显对他有了芥蒂。回忆起来,父亲曾找两人分别谈过王位继承的事,当时的费德里可一边点头敷衍一边相信雷纳托会和自己一样不在乎,他们永远会是亲密无间的玩伴。
事实证明他的信任错付了。既然如此,自己也要有所提防才行。
情绪在一阵沉默中发酵,费德里可的目光幽怨地落在了一本有关塞珀利亚纪史的书上,他撇了撇嘴,决定先从历史补起,于是踮起脚想要把书抽出来。可这本快有板砖厚的书似乎被卡得很紧,费德里可越是用力越是感到气愤,眼前仿佛浮现出了雷纳托的脸,他想象自己用的力气都能朝着这张熟悉的脸扇上去……终于,书籍被抽了出来,但也许是一瞬受到惯性影响,维持了太久踮脚动作的费德里可只感到一阵失力,脚下便打滑着向后跌去。
完蛋了。脑子里只来得及闪过这个念头,费德里可就重重摔到了地板上。
从宫廷医生处回来时,涅琳因自己不得好转的身体状况而感到忧心忡忡。于她而言,自己早已对宫中的生活感到厌倦,可每当想起利戈亚时,她的心中却会久违又鲜活地泛起涟漪。如果可以的话,她还想以母亲的身份再多见证他的成长。她的思绪突然被一阵响动打断,涅琳回头环顾四周,声音似乎来自图书室的方向。
涅琳疑惑地推开没有上锁的房门,惊讶发现了倒地昏迷的二王子,来不及再分析眼前一幕的来龙去脉,出于母亲的本能就让她凑上前检查起费德里可的呼吸,随后起身迅速叫来了医生。
好在发现及时并无大碍,费德里可被医生转移到了床榻上,由闻讯赶来的仆从负责照顾等待醒来。涅琳也放下心转身准备离开,却恰巧遇上了刚刚赶来的王后,玛蒂娅向医生了解完情况松了口气,接着却脸色一转冷脸看向了房间里格格不入的存在——视线与王后交汇之时,涅琳的心中隐隐有了一丝不安感。
利戈亚快把母亲给自己念过的所有故事书翻了两遍,却还是没能等到涅琳的身影出现。他看了看壁钟,时间已经过了傍晚,妈妈从来没有留自己一人这么久过;他又转头望向窗外,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,而且下得很大,短时间内似乎是不会停的样子。妈妈遇到什么事了?利戈亚焦急地跳下床想出门找妈妈,却又突然想起了早上和涅琳约定好要乖乖待着,他犹豫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,最终深吸一口气还是拧开了房门。
雪夜的花园里,涅琳望着面前的女佣平静开口解释:“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,王子殿下不是我推到地上的。”
女佣摆出傲慢的态度诘问:“王后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,你只需要详细地告诉我们,事情发生前后你在哪里、做了什么,我们自会有所判断。”
涅琳皱眉盯着对方,前因后果她早已极尽详细地复述了很多次,但玛蒂娅身边的这两位女佣完全没有想放过自己的意思。她配合回答,她们只会拐着弯问自己更多莫名其妙的问题;她想直接走人,奈何又突破不了两人的配合堵截。
尽管涅琳的存在毫无威胁,玛蒂娅却一直有些看不惯对方,王后的架子让她不屑于用下三滥的手段将涅琳直接赶出王宫,但适当的示威却从来没有少过。这次她属实被费德里可吓到了,郁结于心又在事件中发现了涅琳的身影,她自然不会放弃这个能从中作梗的机会。
淋了整整一下午的雪,涅琳忍不住抬起手背咳嗽起来,她已经在雪地里站到四肢发冷了,利戈亚恐怕也已经等着急了吧。
三人僵持之时,一阵突然的碎裂声响让她们同时回头望向了走廊。借助固定在墙壁上的烛台光芒,女佣看见一抹红头发的身影正用力摔着墙边装饰用的陶瓷花瓶,像是嫌动静闹得还不够大,那孩子已经转而准备摘掉墙上挂着的现任国王乔瓦尼·荣勒的画像了。
“啧,这个小野种!” 女佣安妮咒骂着冲上前想拦住利戈亚,七岁的孩子力气自然比不过成年人,利戈亚不仅没能成功摘掉画像,还被女佣反手钳制住了,情急之时,他低头朝着对方的手臂咬了一口,安妮顿时痛呼一声松了手。
贝蒂见状也想去帮忙,不过被涅琳突然从背后抱紧拦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