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以老板的身份。”游弋特别强调道。她深怕在此留宿一夜,就要与下属徒增一重闺蜜关系。那可不大划得来。
“是是是,老板请随我来。”把不耐烦都写在脸上的齐烟粗声粗气的领游弋入卧室。面对凌乱的床铺,游弋心有抗拒,迟迟不肯坐下。游弋只授了齐烟些许能够清除他人短暂记忆的灵力,所以她实在没本事挥手就给游弋换上一套崭新的床品,于是只能一边白眼游弋一边拆换床单被罩。
“好了,老板你好好休息吧。”齐烟抚平被子上最后一道褶皱,拍了拍手道。
“明早六点之前叫醒我。今晚打扰你休息,明日你九点上班便可。”
“好。”
待游弋躺下,齐烟熄灯退出房间。她拾起地面上染血的衣物,看着白衫上还未完全干涸的大片殷红,心中后怕不已。她跟随游弋已是第十二个年头,许多曾经不敢想象的事,如今都习以为常了。游弋信任她,从不刻意在她面前隐瞒什么,以至于她无数次险些被吓死。而她能给这份信任的最好回报就是守口如瓶。
游弋陷在柔软的床铺中,略略有些冰凉的被子里开始升温。柔软和温暖让她觉得舒适。上次躺在卧室床上,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。她并不是完全不需要睡眠。在诊所没有顾客光临的间隙,她也会闭目小憩。只是长眠了四百年的她,自苏醒后就十分的抗拒睡眠。她再也不会把毫无防备的自己,交托给曾经禁锢了她数百年之久的沉睡。
漆黑卧室里,游弋合上眼睛。坠入黑暗当中的另一重黑暗。她以为闭目时会看到恶灵的狰狞嘴脸,没想到浮上心头的却是那句没说出口的谢谢。
谢谢。
这两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字眼,此刻就像一张撒入深海的鱼网,企图打捞起什么,却又什么都探寻不到。这一夜,思绪沉浮在深海中的游弋做了个冗长又模糊不清的梦。在梦境中,她好像忘了同谁说谢谢。
与游弋模糊梦境相似的虚无地方,薄雾般缥缈的屏障前立着位身着黑袍的人影。那人穿着件笼罩全身的黑色斗篷,面容隐匿在帽下阴影最深处,叫人看不真切。
“为什么不让她谢你?”黑袍下传出声音古怪的疑问。那声音咕噜含混,像是沸腾的滚水。
“我再不想做她的恩人了。”回答仍是从这个黑袍下传出,却换作了低沉中透着几许哀凉的男声。片刻后,从黑袍中走出一道白色的人影。他穿过朦胧屏障,跨入他已在此待了四百年之久的轮回之地。
身着黑袍的那人却停留在原地,隔着眼前的幽深阴影,深深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