玲懒洋洋的倚靠在长凳上,“喂我。”
和鸣完全不觉得这样的要求有什么奇怪,跪在玲的膝头伸长手艰难地将剩下的香糕喂给玲。玲尝了两口,立即露出了嫌恶的表情,吐出两个字,“难吃。”
明明就是你自己同意要吃的……和鸣觉得哥哥很莫名其妙。不过在家里玲的口味也一直很清淡,或者说到了一种偏执的程度,他不喜欢任何口味稍重的东西,包括太咸和任何带有甜味的东西。也许聪明的人总是有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怪癖吧。
被玲咬掉一半脸的小兔子很可怜,里面红红的豆沙馅流了出来,看的和鸣立刻把剩下的小兔子都吞进了肚子里。
夜中时分,街道的灯火渐渐熄灭,有打更人开始巡街,提醒平民们早点回家。玲带着和鸣走到了离家最近的大道上,吩咐道,“你自己回去吧,从小门走,不要遇到了父亲。”
和鸣撅撅嘴,心想他才不想见到老爷呢,他看自己的眼神带着蔑视,就像画本里那些长得肥头大耳还颐指气使的乡绅。他松开哥哥的手,一个人回家了。
和鸣一走,玲便大步朝另一个方向而去。距离人形町两条街的距离,是繁华的不夜天,是纸醉金迷的销金窟,是所谓的风雅人士消遣的好地方——七色町。
七色町是没有这么早出来的打更人的,倒不如说越到了深夜这里越热闹。这里是上汀洲着名的花街,豢养过许多全国首屈一指的太夫娘娘*,月见节往往也是花街的赏花节,每逢这些节日,各家花楼总会派出楼中最出挑的美人来争夺本季度太夫娘娘的宝座。
此时天边的圆月散发着皎洁的光辉,银白的光辉之下,一队盛装打扮的游人迎面向玲走来。走在最前面的是身着橘红长绢的天人*,他们戴着白色的能面,上饰金箔勾勒的团花图案,手中拿着繁花锦簇的发扇翩翩起舞。四名赤膊的强壮力士抬着一顶华丽的轿子,上面坐着一个姿态妍丽的女人。那女人穿着玉红的小袖,外罩一件乌梅紫的袿衣,不同于普通游女和服上的团纹昭示着她独一无二的身份。她身上的和服印染着一副浮世绘,用色十分鲜艳,像将整条七色町的万重花火披在了身上。袿衣下一截白皙的裸足悬在半空中轻轻晃动着,黑与白的对比令人心生无穷遐思。甚至不需要看到她的脸,风流与魅惑便盈满了她的身边。
玲看着太夫的轿撵前来的地方,往那个方向走去,没过多久,一座繁华的花楼便映入眼帘,古色古香的牌匾上书“春琴楼”。在门前揽客的龟公见到衣着华丽的玲,忙不迭的迎上前来,“大人,您好些日子没来了,可有相好的姑娘?没有也没关系,咱们楼里的小姐们个个都是出挑的美人哩,您看到太夫娘娘的游街了吗,那可就是咱们春琴楼出来的!”
玲十分不喜陌生的香粉气味,但掩饰住了眉目间的厌恶。他径自上了二楼,找到了一间屏风上绘着青竹的房间,推开木门走了进去。
等候多时的源内立即站起身,眼神发亮的看着他,“静流!你怎么这么晚才过来?”
玲走到窗边,将窗户大开,随后坐了下来。源内执起摆在桌上的玉壶,为他斟酒。
“路上有些事情耽误了,希望你没有怪罪我。”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。
源内惊讶的说,“怎么会,这儿有这么多美人呢,是身为男人至高的享受啊。”他拿起桌上的唤铃,刚想摇响便被玲拦了下来,“我们还是先谈正事吧,正事谈完了再享受也不迟。”
源内十分佩服玲这一点,在书院的时候玲就对自己非常严格,即使是在思慕异性的年纪,玲也能做到严于律己,认真完成书院的功课,从不跟高年级的纨绔子弟厮混,也不像他们沉湎于风月场的肉欲中。嫉妒玲的人常在私下编排他,但源内自身却非常欣赏玲这种超脱于年龄的成熟,认为玲是干大事的人。果不其然,品学兼优的他接任了学生会长的职位,深受同僚们的爱戴。
他们面对而坐,窗外丝竹管乐之声不绝于耳,在月华清辉下,花街的每一个夜晚都像永远不会迎来黎明的温柔乡。
“静流,你要我办的事我都打听好了。那人是官府出身,手艺极好,嘴很严,从不会泄露关于客人的事。听说此人是个维新派,得罪了一个幕府老臣的手下才被赶了出来,现在被清泉街的那些维新派同党收编了。”源内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一一道来。
玲端起酒杯敬他,“你辛苦了,如果没有你,我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才好。”